然而不出所料，这样的话在禅帝耳中，简直无异于抗旨欺君，是必死之言。
“何伶，确实不该入宫······”所有人都在禅帝如火如刀般眼神中，选择沉默，翠风洞第一次迎来这么多人，也是第一次陷入这死一般的寂静。
“皇上。”禾时从没见过这样的神色，君如狼虎，她今日算是见识了。
可何愿之劫亦是她引起，她不可不理：“此事皆由臣女而起，望皇上···”
话至一半，被弟弟拽了拽衣袖的顾谈，会意后，立刻出言替这个未来弟妹解围。
“父皇···您先消消气，咱们这小郡主入宫以来遇到不少事儿，也没机会认真学些规矩，犯点小错是难免的，往后让二弟严厉些便是。”
说完，还用眼神偷偷示意禾时别再多言。可禾时哪是只想着自己？
“皇上，禾时的错禾时都认，您怎么罚都行，但何伶本就是世外之人，您别跟他计较！”
何愿不同意禾时这话，仍想辩解，可看着她努力为自己求情的样子又不忍心辜负了朋友的情义，终究还是沉默未言，眼中只生生透着无奈。
“这话倒是对！”顾谈忙不迭地附和道：“世上多的是无知妄言之人，父皇您当真要一个个的计较去？”
禅帝态度缓和了些，没有立即下令捉拿，但盯着何愿的目光却依然厌之入骨。
顾谈见此，趁机调和道：“依儿臣看，不如先将这年节过了，功过来年再一起算。”
禅帝收回了放在何愿身上的目光，仔细想想顾谈这话，又跳过他试了试顾辞的意思。
顾辞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犹豫和为难，十分端正地礼回道：“政有政的角度，将有将的考虑，商有商的算计，世有千万种身份，自有千万的心意，我泱泱天梁，又何曾教化过所有人呢？何伶之过，只在礼数不严耳！”
顾辞泯然的自省之意发自肺腑，他此言并非站在统治者无上的立场，而以宽和之心见万物，且以万物为己任。
禅帝听罢，略有惊异，失望之色也随之闪过眼底：“罢了，如今年底，还是不见血光的好。”
禅帝当下虽未立即处置何愿，但他转身离去时，眼中分明仍藏着杀意。
宋屈将这一幕瞧了去，心里便知道，何愿这一劫怕是难逃。众人散去时，顾谈硬要顾辞留下，道是禾时想必受了惊吓，需得他好好劝慰一番。
顾辞心里可清楚得很，如禾时那般天不怕地不怕的人，这点惊吓对她又算得了什么。
“先生，这皇帝心眼小的很，您别大意了，日后得多加小心！”果然不出顾辞所料，禅帝刚走，禾时便替何愿担心起来，完全不顾顾辞仍然在场。
幸好何愿识趣，应承后郑重道了声谢便提步要离去。
经过顾辞身边时，想了想，亦止步见了礼。
禾时这会儿方才反应过来，顾辞独自留下，自己怕是又要挨骂了。
她勉强朝顾辞挤出了个讨好地笑容。
“还笑得出来？”顾辞一声质问，吓得她嘴角立刻耷拉了下去。
“伤好了吗？”将她上下打量后，顾辞便后悔多问这一句了，既能出来野，伤没好也是活该。
“好了好了。”禾时赶紧回道。
“听聘儿说两次都幸得你相助···多谢了！”
见她这般死里逃生仍欢愉自在的模样，顾辞着实是无言可喻，只能摇了摇头叹道：“既知危险，以后要更加小心，对人也要多加防范。”
“嗯~”禾时乖巧地点点头，等着他后面的话。
她不相信，自己今日给顾辞丢了这么大的人，顾辞会轻易放过自己。
“天色不早了，回去吧！”
“嗯？”禾时以为自己听错了，以致于顾辞的背影已消失在视线中，她还难以置信地愣在原地。
今日事后，长秋宫因缺乏家教礼数为由，令禾时即日起到显幺宫胡夫人处学礼。
每日卯时出，戌时归，至年节礼过方可休。
“唉~”
芳华殿传来禾时一声长叹：“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。”
原本，她冒着违令的风险，偷偷去见何愿，便是想着能在年节礼后，混在伶人的队伍里出宫。
可如今，计划未成，反倒让人禁了足，还连累何愿得罪禅帝。
“禾时啊禾时，你能不能干成点事儿？”
看见自家郡主懊恼地托着脑袋，垂头丧气的样子，聘儿轻手轻脚地靠过去唤道：“郡主？”
“嗯？”禾时心不在焉的回着，头也懒得抬。
“您还是早些睡吧，明日卯时便要去显幺宫了呢！”
原本只是垂着脑袋的禾时，听见这话，索性贴身伏在案上，把脑袋深深埋进胳膊里，以示抗议：“啊啊啊啊啊！”
聘儿拍了拍她肩膀，宠溺的劝道：“距年节礼不过四五日，很快便过去了！”
现下已是腊月二十六，切实的寒冬了。
卯时天只微亮，需提着灯笼方能行路。
白日里，手但从衣袖里伸出来，便要冻得通红。
不过好在胡夫人温柔贴心，知道禾时是南方人，耐不住冻。
头天夜里便在大殿支了好几个火盆，整个殿中都暖洋洋的，惹得禾时都不愿意回去了。
显幺宫学礼并未像禾时想象中那般苦，胡夫人入宫多年，性情温和，待人亲切，宫里一半以上的妃嫔都是她手把手教出来的。
论识人，特别是女人，胡夫人可算是极有经验的了。
初见禾时，从她自信的眼神和天真的笑意中，胡夫人便断定，这是一个聪明洒脱且很有主意的姑娘。
这样的姑娘吃软不吃硬，凡事只能循循善诱，态度更要温柔顺从，不能如教学生一般强迫。
幸得胡夫人善解人意，禾时在显幺宫的生活过得好不惬意，她甚至庆幸能在宫里遇到胡夫人这样，了解体谅自己的人。
有时候，只一个眼神，禾时的小心思便被胡夫人捕捉了去。
就如此刻，案牍边，胡夫人正在演示茶道，禾时却被窗外传来的稀稀疏疏的欢乐声吸引了去。
支起窗，一片洁白幼小的雪花稳稳落在她手背上。禾时还未来得及惊奇，雪就融化了··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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