阳台上有人出现，远远地看，其实很醒目。不过，因为最近的公寓楼离这里还隔着一块空地，阳光是真的畅通无阻。视野内能看到的人影都在远处活动。
更重要的是，卫戍部队在家属区的岗哨也不在小阳台这个方向。
所以兰花放心地认为：稍微坐一会儿，应该没事。
那就没事吧。
俩人傻坐了一会儿，各自喝了半杯水；兰花终于想起来，兰泽好像正在自己做一个实验。
那也是她想做的实验。
“你的实验怎么样了？这么久，总该有结果了吧？”兰花小声地问。
如果她不问起，兰泽打算永远也不说。但既然兰花问了，隐瞒也不是他的习惯。毕竟最初的设想还是人家的。
“你是对的。”兰泽简短回答了四个字。
兰花咧咧嘴：“我也觉得我是对的。但我想知道的是实验结果啊！”
兰泽斟酌了一下词句：“生女儿的机会还是有的，就是比较依赖于机缘巧合。”
兰泽生女儿的机会，当然是有的，育儿所做细胞筛选就可以了。但既然说是机缘巧合，就不是靠育儿所。
“你这话里信息量太大，省略的东西太多了。小弟，我们慢慢说。”
兰泽犹豫了一下，还是给她看了实验记录。图像就算了，牲口炸群一样的细胞游动场面，他不好意思发给姐姐看。
“你判断，是和寿命有关系？”记录整理得很整齐，兰花看得很快。
“嗯。我的口腔上皮细胞泡在淡盐水里，昨天又看了一眼，还没死透呢。”
“你觉得该死了？”
“按理说，也该饿死了吧？只是滴了淡盐水的装片而已。我只贴了胶带防止水分蒸发。哎，带你看一眼吧。”兰泽觉得口腔上皮细胞可以随便展示。
兰花沉默地跟进了他的工作室。沉默地看了显微镜下的口腔上皮细胞装片。
光学显示下，装片平静无波，细胞仿佛死了。
切换到高倍率的电子显示下，内质网上似乎有团东西正在脱离；疑似信使RNA的微小发光体在缓慢地沿着膜结构移动……细胞内部运转十分缓慢，但还未彻底停工。
从显示窗口上抬起头来，兰花终于发出一声感慨：“我好想给自己来一刀啊！”
“……”
“好想取块肉下来，看看我的肉能活多久。不行，一块肉不够……”
要满足对自身细胞的好奇心。她得先把自己拆了。
“可是，细胞寿命和生男生女有什么关系呢？”兰花终于回到了正题上。
“本来携带X染色体和携带Y染色体的两种细胞之间就存在微小的差异。我是说男人生殖细胞的两种。”兰泽犹豫着说，“……差异被放大了。”
这些差异，在正常人身上，是可以得到平衡的。但是在他自己身上嘛……
兰泽简单而隐晦地说了一下他的观察和猜测。
简言之，Y细胞跑得稍快，耐力稍差；X细胞跑得慢一点，耐力好一点。差别是相当微弱的。
正常人可以有女儿，是因为有时候Y细胞没跑到终点就累趴下了。X细胞可以后来居上。
但当寿命尺度被拉长了，兰泽的Y细胞在能量耗尽之前，早已占据了所有的机会。X细胞就望尘莫及了。
“嗯。”兰花点点头。“刚才我也看到了原始数据。你的分析很有道理。我们的爸爸依靠育儿所的性别选择才生出女儿来，可能也是这个原因。”
“幸好有性别选择。”兰泽由衷地认为：育儿所制度，是个好制度。
这种只生儿子的突变，如果在前工业化的人群中扩散开，那是要亡国灭种的。
“不然我就不存在了。”兰花抿嘴，微微一乐。
兰泽觉得自己的工作室里不是久留之地。特别是显微镜的显示窗口，一不小心还有可能播放出以前记录下的某些难以描述的影像。
换个地方聊天喝水他更觉安心。茶水还在小阳台上呢。
回到小阳台之后，兰泽给茶杯里续了水。
兰花满不在乎地喝着茶。分给兰泽一个耳塞，俩人一边听着分享的音乐，一边悠哉地聊着天。
兰花坐在小阳台上晒着太阳，随着音乐摇来晃去。就是不想回室内去。
兰泽觉得她好像巴不得被某人发现似的。
其实兰泽也不想回室内。
现在室外的阳光和空气正怡人。路边阔叶树已经变黄。再过几天，树叶子该落了。听老住户说，本地每年正式入秋之后都要下一阵子雨。这雨十分阴寒。雨下完了，大地上就该结冰了。
兰泽仅凭自己的经验，觉得本地应该已经是入秋了。以前住的城市在北纬三十多度，秋天就是现在这样，天朗气清。本地纬度比以前住的神州中部地区、本地人眼里的“南方”高了十度，从季候上看，却至少早了一个月。
太阳光照在兰花脸上，坐了一会儿，她脸都晒红了。
她的皮肤质地和兰泽的儿子们差不多，常年白白嫩嫩的。
“你不怕晒？”兰泽有点心疼她那脸。这要是他儿子，他早就啪叽一把，把防晒霜糊她满脸。
别管抹不抹匀，糊上再说。
“不怕！”
“你抹防晒了？”
“没抹！”兰花转头看看他，“你不也就这么晒着吗？没事！黑了捂两天就白回来了。”
兰泽忽然意识到一个重大问题。他以前去过兰花家里，但隔得太久，他已经不记得她家里有没有护肤品。但看这连防晒都懒得做的态度，小姐姐比他活得还糙。
现在她的问题，好像不是某人能不能认出她。
而是，她能不能让自己有点辨识度。
如果丑到掉渣，估计也能相当好认。但很显然，兰花小姐姐并不想要那种辨识度。
天生皮肤好，并不是放弃变美的理由。
兰花除了摔人之后那光彩照人的瞬间，她一直就是个土气的丫头。用兰得一的话说，这还是个缺心眼的傻丫头。
兰泽考虑，一会儿要不要带她到地下室里自家的健身房活动活动？
送她出门坐车之前，有没有必要给她镀上一层提升气色的薄汗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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