容潜闻言，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李承宗，没有说什么。
池中歌舞又起。
何玿由身旁侍女服侍着布菜斟酒，笑着朝熊青漫声道：
“熊青，你带来的那几坛子是何酒？我记得上回喝的可是塞上春，怎得，嫌不够烈？”
熊青正撕下一片炙羔羊腿，闻言看了李承宗一眼，继而将手中焦酥嫩黄的羊腿凑到嘴边大咬一口，嚼着羊肉望向何玿嘿笑一声。
何玿面上的笑意便冷了下来。
他雍容端起案几上的酒盏，侍女忙提着白玉壶细细为他斟上。
何琨似笑非笑地瞥了何玿一眼，忽然举杯遥遥朝熊青一敬，笑道：
“熊参将，不知今晚这好酒可还有我一份？”
熊青哈哈一笑，提起一坛酒放到案几上，并一掌拍开泥封，大声道：
“取碗来！”
候在一旁的侍女忙垂首捧上几个叠起的描金瓷碗。
熊青提起酒坛子满上一碗，交给侍女，看着何琨笑道：
“且与二公子一碗，剩下的待我将容小子喝趴下后，若还有多咱们再继续喝！”
何琨笑着看了容潜一眼。
容潜用匕首利落割开羔羊排，置若罔闻。
池中舞娘越舞越妖娆。
薄绸翻飞，玉腿高抬，腰间珠帘随嘈嘈弦声而凌乱。
何禛让人将自己的席面与李承宗的摆在一处，两人携袍共饮，低声谈笑。
在座其余人见了，便纷纷敞开来不再拘束。待酒过三巡，谈笑划拳声喧喧，偶尔间杂着一两声少女的娇嗔惊呼。
乐师们收起羯鼓箜篌、五弦笙箫，转而奏起靡靡琴音。褐发碧眼的舞娘们翩翩入席，攀缠在男人之中劝酒助兴。
何琨似笑非笑地看着何玿坐在李承宗的一干部下之间，谈笑风生，软香在怀。
“看来，几处马市收益不错。”他低低同容潜笑道，声音淹没在嘈杂喧闹中。
容潜闻言看了眼相谈甚欢的何禛与李承宗，淡淡道：
“端看朝廷何时反应过来。”
何琨嗤笑一声：
“那些书生……”他忽然看向容潜身后，笑着收了声。
容潜见他神色有异，继而闻到一阵浓花脂香萦鼻，接着有绵软温玉贴上他臂膀。
艳丽的舞娘眼眸如丝，巧笑着举起一盏酒凑到他唇边。
容潜习以为常地将她推开，那舞娘还待再贴上来，旁边却忽然伸来一只蒲扇大掌，一把抓起舞娘纤纤玉臂将她扯起来。
容潜抬头，见熊青一手拎着两坛酒，一手用力一推便将那舞娘推到了何琨处，胡咧咧喝道：
“去！伺候你家二公子去，少他娘妨碍老子喝酒！”
那舞娘如抽了骨般“噫嘤”一声倒在何琨怀中，何琨哈哈大笑，顺势搂过舞娘。
熊青将酒坛往案几上一放，便有侍女忙上前来摆了一排十个酒碗。
熊青提着酒坛一路倾倒，足足倒满十碗，看着容潜大声道：
“吃也吃饱了，咱们开始罢！”
容潜点头：
“请。”
说罢干脆利落地端起一碗一饮而尽。
熊青见了精神大振：
“好！”紧跟着端起碗酒如老牛饮水般“咕咚咕咚”一口气喝下。
两人如喝水一般拼起了酒，原本各自谈笑划拳的人见状都纷纷靠过来，将他二人团团围住，叫嚣起哄，伴着银铃娇笑，阵阵喊声直撼殿梁。
坐在高殿上的何禛指了指面红耳赤挤在一处的众人，同李承宗笑道：
“我北地男儿，就该如此！”
李承宗亦朝那边看了眼，感叹道：
“当真岁月不饶人，当初这种年少气盛的日子，我都快想不起来了！”他捧赞道，“王爷麾下当真人物丰俊，几位公子更是人中龙凤！”
何禛摆手“欸”了一声，笑道：
“李小将军不也同样是英雄少年！”他顿了顿，磨转着手中酒盏，随口道，“听说令郎征战功赫，却至今尚未婚配？”
李承宗闻言心中警觉，不由朝何禛面上望去。但何禛瞧着云淡风轻，就像是随口家常。
李承宗想了想，试探道：
“建树不足，何以谈婚。”
何禛眼中露出笑意，放下酒盏直直看着李承宗，道：
“说的是，好儿郎首当建功立业。”
李承宗一时听不出话音，便沉默以对。
就见何禛看着他，缓缓接下去道：
“……待日后功成，何患无高门良配？”
李承宗只觉背上汗毛耸立，心跳的有些快。
何禛这些年在西北之境的动作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！何禛言举投足，穿行用度，统军断市，已全然一副北境帝王样！
李承宗看着何禛，虎目矍矍：
“王爷？”
何禛笑而不语，举酒相敬。
李承宗心擂如鼓，心中交战半晌后，亦举起酒杯。
两人心照不宣，一饮而尽。
远处人群中忽然爆出一阵震天大笑，只见熊青摇摇晃晃站起身，大着舌头：
“哈哈哈哈！这、这小子！先、先倒了……”
话没说完，便轰然栽倒于地。
*
夜凉如水，柔白的月光自窗外铺洒进来，照出一地宁谥。
容潜躺在床上，皱眉闭目，只觉脑袋发胀。
他方才虽不像熊青那样喝得人事不省，但一坛酒下去，饶是先前已吃了许多食物垫着，却仍然酒劲上头。
这熊蛮子……
门外响起轻轻的脚步声，脂粉浓香在房中散开来，一道妖娆婀娜的身影盈盈走到床前，俯身攀上他。
容潜眉头皱得更深。
他抓住滑进胸口的手。
“大公子让奴来……”
容潜被香气熏得眉心发胀，不由用力一捏那纤骨丰脂的手腕，舞娘立时痛呼出声。
“出去罢。”
一阵脚步息索后，屋子里归于宁静。
容潜闭眼揉着眉心。
胸口被撩拨的异样仍在蠢蠢发酵，脑中挥也挥不去地浮现出一张精致白皙的小脸，眼眸灿若星辰。
他一夜乱梦。
第二日醒来，容潜少见的有些精神不济。
他唤来值夜亲卫，淡淡道：
“若日后再放人进来，你便另谋罢。”
亲卫神色大变，立时跪下：
“卑职保证绝无下一次！”
容潜便不再多言。
却听那护卫犹豫片刻，道：
“……老夫人知道您昨夜酒醉，便派人来传话，道是她为您备了醒酒茶汤，请您醒来后去西苑一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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