晓兰爸的声音有一点沉重，又有那么一点怒气。
程风心中咯噔一下。
出门前母亲的怒吼言犹在耳，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，自己前脚离开家门，母亲居然后脚就追打电话到了吴晓兰家，一副不把事情闹大绝不善罢甘休的样子。
然而，他豁出去，甘愿与家人闹翻，执意要回来，面对的现实却是吴晓兰悄然转学。
程风心中微苦，却又不得不面对现实。
“是我没有处理好家里的事，让叔叔阿姨受连累了。我妈，我妈也是一时生我的气。气头上可能真的是气晕了说了些不该说的话，不管怎么说，我替她向您道歉。阿姨可能不是很想见我，请您帮我跟她道个歉。”
程风语气诚恳。
晓兰爸看着眼前这个青年。
这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，是个实诚的好孩子。从小他一直很优秀，在他们一群朋友的小孩中，算是有出息的一个。一开始，听说吴晓兰跟他谈恋爱，自己心里莫名算是松了一口气，觉得毕竟是知根知底的，还算叫人放心的一个孩子。
但是，后来也隐隐发现了一些不好的苗头。
程风的父母，人是极好的，做人磊落做朋友热情，但是于儿子身上却有一些优越感，大有一种“我儿子喜欢谁，那是谁的幸运”这样的感觉，渐渐地与他们相处时言语间也有些傲气。
诚然程风是很优秀，然而哪一个女孩的父母都希望未来的亲家是爱重自己女儿的，而不是觉得自己女儿配不上他们家的儿子。
所以，多少心里是有点不舒服的。
特别是今天的事情，当时自己也真的有种冲动，想要抢过晓兰妈手里的手机，朝那个趾高气昂的老朋友吼一句，如果真看不上我们女儿你就有多远滚多远。
但是到底还是忍住了，因为不能把女儿推上火烤，让女儿夹在当中为难。
但这并不代表自己会任由别人看扁自家，任由别人欺负到女儿头上。
晓兰爸清了清嗓子。
“我和晓兰的妈妈，一向还是比较开明，并没有太多干涉晓兰的事情，但是并不代表我们不会管。你是个好孩子，我不希望两家家长的情绪影响到你们俩，但是我也不会让我女儿在你家受一点委屈，你懂吗？”
最后的三个字，咬的郑重，程风不由抬头看着面前这个熟悉的叔叔。他的脸色是从来没有过的郑重其事。
程风想起家里狂怒的有些歇斯底里的母亲，愧疚的低下了头，微微捏紧拳头。
是的，从一开始觉得贸然回国，他就知道这条路一定不好走，他就该知道要自己承担这些后果。
当初，他以为，只有能如愿和吴晓兰在一处，便是再大困难，也是值得。
只是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。
晓兰爸拍了拍程风的肩头，默然走回了病房，剩程风一人，斜斜靠上了墙壁。
吴晓兰见爸爸进了房间，身后并没有跟着程风，朝门口张望了两眼。
她和程风吵架吵到一半，因为妈妈的突然晕倒而打断，总感觉还有些话，如鲠在喉，不吐不快。
病床上晓兰妈呼吸均匀，沉沉睡了过去。
吴晓兰再一次看向门口，程风还是没有进来。
吴晓兰的眼神和动作看在晓兰爸心里，略微有些心疼。
父母是天底下最不希望子女收到伤害的，然而，有时候看着他们即将踏上一段注定曲折的路，拦，子女理解不了，不拦，却又何尝能眼睁睁看着她们蹉跎受困。
做父母的心中的煎熬一点不少于困顿其中的子女。
我们可以做小伏低，但掌心的这颗明珠怎么可以吃苦受罪？
晓兰爸神情复杂的看着女儿，而吴晓兰终于坐不住，走了出去。
只是，门外已经没有了程风的身影。
经过几天的调养之后，晓兰妈妈出院回了家。
看着妈妈脸色渐渐红润起来，吴晓兰也放了心。只是，这也便一下子就到了吴晓兰该去报到的时间了。
晓兰妈始终不说跟陆阿姨为了什么吵架，吴晓兰便也不好多问。
吴晓兰推了行李箱站在检票口，捏着火车票朝爸爸挥了挥手，走进了站内。
晓兰爸转身离开，吴晓兰却从检票口又探出头来，继续张望了一圈。
诺达的候车室，没有见到程风的影子。
吴晓兰叹了口气。
自从那次吵了架，他们俩只通了一次电话。
电话虽然接通了，但是冷场了很长一段时间，以至于吴晓兰几次拿远手机，看了看是否还有信号，是否还在通话中。
良久之后，程风那边问，“不能不去了？”
吴晓兰在电话这头苦笑。
“不能。”再多的解释也没有了，就像他始终没给她一个突然回来的理由一样。
吴晓兰终于知道倪月口中的“别扭”是什么意思。
就是明明想说，话到嘴边还是没说。
她们怎么也像倪月和邱云一样，别扭了起来？
是因为不能说？但是明明除了不能说到部分，其他的解释是可以有的。
不想说？不知为何心里有一块很别扭，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，像是隔着水雾看着他，是他又不是他。
吴晓兰自己也说不清。
电话那头又沉默了好一阵子，程风才说，“什么时候走？”
吴晓兰便把去的日子和车次告诉了他。
两人继续相对无言，末了那边叹了口气，轻轻挂断了电话。
吴晓兰也不知道那声叹息是什么意思。
挂断电话，吴晓兰坐在学校门口的长椅上。
天光正盛，吴晓兰覆手遮了遮耀眼的阳光，在暖洋洋的日头下伸了个懒腰。
记得那时候，最喜欢在冬日的午间，把椅子搬到走廊上晒着太阳打盹了。
找一个阳光最好的角落，拿本书盖在脸上，然后斜靠上他的肩膀，吴晓兰就可以睡个最舒坦的午觉。
为什么那时候的我们，一去不复返了呢？
吴晓兰眯起眼，完全不知道，那时的“我们”，并不是她现在以为的“我们”。
记忆中被打翻晕染开来的那些回忆，错乱交织，却掩不住那些真实的感受。它们只是蛰伏了起来，等待着哪天被人唤醒。
或许会带来最甜的甜蜜，又或许，会给人最沉重的一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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